品味“下酒菜”

毒手药王邓智先

品味“下酒菜”



《儒林外史》多次写到的下酒菜让我记忆深刻，这些下酒菜里始终洋溢着质朴的人情味。比如，牛老爹跟卜老爹吃过一次小酒。喝的酒是牛老爹店里卖的现成的百益酒，下酒菜就是两块豆腐乳和些笋干、大头菜。他们是老邻居，这样的小酌，格外有人情味，也格外有生活气息，使人会忍不住想起孟浩然的诗：“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牛老爹和卜老爹没有孟大诗人的诗情，但是，他们面前摆着简单的下酒菜却充满了真实的生活味道。小辈的婚事就在这场小酌中决定了。朴素的食物最让人感到踏实，所有的情理都在其中。老邻居的小酌、平常人家的婚事，这时，下酒菜的作用远大过仪式本身。
    　
　　这些下酒菜不仅质朴，还颇为别致。第十二回“名士大宴莺脰湖，侠客虚设人头会”中提到“两边船窗四启，小船上奏着细乐，慢慢游到莺脰湖。酒席齐备，十几个阔衣高帽的管家，在船头上更番斟酒上菜，那食品之精洁，茶酒之清香，不消细说”。虽然没有细说是什么下酒菜，但是，“食品之精洁，茶酒之清香”这句话，已经足以说明下酒菜中洋溢出的精致和美味了。
    　
　　下酒菜尽管质朴，其实也是讲究韵致的。《儒林外史》写到了一个马二先生，马二先生到了杭州，看到“这西湖乃是天下第一个真山真水的景致”。西湖边上的下酒菜也很多，“湖沿上接连着几个酒店，挂着透肥的羊肉，柜台上盘子里盛着滚热的蹄子、海参、糟鸭、鲜鱼，锅里煮着馄饨，蒸笼上蒸着极大的馒头……”而且，这里不仅可以就煮熟的牛肉喝酒，还可以就着煮熟的牛肉喝茶，真是别有韵味。
    　
　　从下酒菜里还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气派。《儒林外史》中写到潘三爷带匡超人去饭店里吃酒，“叫切一只整鸭，脍一卖海参杂脍，又是一大盘白肉，都拿上来，饭店里见是潘三爷，鸭和肉都捡上好的极肥的切来；海参杂脍，加味用作料。”“出来也不用算账，只吩咐得一声：‘是我的’,那店主人忙拱手道：‘三爷请便’”。这样的场景，用这样的气派要下酒菜，真是充满了浓郁的江湖之气。
    　
　　赏花时的下酒菜却是质朴中透着雅致的。《儒林外史》写到了杜慎卿，他是一个颇有情趣的美男，因家里牡丹盛开，便邀请朋友赏花饮酒。把“俗品都捐了，只是江南鲥鱼、樱、笋下酒之物，与先生们挥麈清谈”，摆上来的“果然是清清疏疏的几个盘子”，买的是“永宁坊上好的橘酒”，杜慎卿酒量极大，只是不甚吃菜，别人吃菜时，“他只拣了几片笋河几个樱桃下酒”。吃酒时，还有“猪油饺饵，鸭子肉包的烧麦，软香糕”这些点心，以及“雨水煨的六安毛尖茶”。杜慎卿只吃了“一片软香糕和一碗茶”，真是“雅的这样俗”。“雅的这样俗”这句话真好，其意就是说质朴中有着难以言说的雅致，这才是真正生活化的雅致。
    　
　　《儒林外史》写的虽然是质朴的凡俗生活，但在这本书里，裁缝也可以弹着琴，煨好了茶，吃着，看那园中的新绿。这样的生活，质朴、天然、本色、自由。想一想，在喧嚣的尘世里，若是摆上一壶好酒和几个精致而爽口的下酒菜，在悠然的时光里，慢慢小酌，静静回味，这样的生活，还奢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