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在何方——跨国药企与中国药厂的对比分析

清歌一曲月如霜

药在何方——跨国药企与中国药厂的对比分析

当今世界，生命科学突飞猛进，知识爆炸，每年发表论文数以惊人的速度在增加。然而，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批准生产的新药的数量不仅没有上升，反而在下降。一升一降间凸显出生物医药领域的科学成果转化，问题非常严重。
新药研发是制药业的根本，也是生物医药产业发展的支柱。针对新药难产的问题，国际龙头药企纷纷进入中国寻求突破，而中国自己的药企也正在缓慢成长，本文针对国际药企的在华策略进行了具体分析，对中国药企的目前状况作了评析，并就在目前的国际生物医药产业格局中中国药企和政府主管部门可有有何作为提出建议。
国际大药厂：普遍问题、中国策略及在华现状

一、国际大药厂目前面临的几个关键问题
目前，大型的跨国制药公司越来越受困于制药过程中的药物安全、研发成本和试验周期。一个药在临床上的失败无非两样：一是在人身上没有效，另一是有毒性或副作用较明显。临床试验的时间有长有短，但是有的药时间短了看不到效果，比如治疗糖尿病、老年痴呆等慢性病的药的临床试验时间都很长。如果开发的药物安全性不高、研发成本过高、或者试验周期过长，药厂就往往会瞻前顾后、顾虑多多。
跨国制药公司面临的另一巨大挑战是新药研发产品链干枯，缺乏能够带来巨大市场效应的突破性药物。最典型的如Lipitor，一种降低胆固醇的药物，它一年可以贡献一百多亿美金的销售收入。在可见的将来，很难出现这样的突破性药物。现阶段大多数新药只是原有药物的改良升级版，譬如让原药药效更长一点或者副作用小一点。为了应对突破性新药来源枯竭这一挑战，一些制药企业也开始做一些市场比较小的药了。比如某些罕见遗传病的药，这些药的市场并不大、但由于能够保人性命，所以药价可以较高，FDA也会较快地审查通过。
另外，之前突破性药物专利过期带来的巨大效益落差，也是跨国药企面临的严峻难题。药物在专利过期之后，其带来的效益会大幅度的下降，因为仿制药会蜂拥而上。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各大药厂都在想办法使这个效益落差缓慢下来。比如蛋白药, 抗体等，就没那么容易模仿，每家做的都不一样，如能重新做临床试验证明其安全有效。或者是对剂型剂量、给药方式加以改进，就能另行申请专利保护。
对于新兴的生物科技公司而言，严重缺乏风险投资也制约了它们的发展。金融危机后，投资者越来越考虑投资回报，使生物科技公司疲于融资，难以集中精力于新药创制。

二、应对制药难题，国际大药厂进军中国寻求突破
药物创新面临的危机，如产品链干枯、研发成本大幅度上升、制药周期增长、风险增加等等，使得各大跨国制药公司不得不谋求新的发展思路。现在可见的思路之一，就是他们纷纷进入中国，最晚来的默克(Merck)——最近也宣布投资15亿美金在北京建立研发中心。尽管在华建研发中心是中外双方都乐见的好事，但是笔者仍觉得中国的决策者需要明了，为什么这些跨国公司选择来中国，而不是其他也正在崛起的国家？笔者以为大概有以下原因：
首先，中国市场现在对制药产业发展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机遇。中国未来的30年，将一如既往地拥有众多的人口，以及较过去更大比例的老龄人群。人们对健康对药物的需求，特别是年纪大了的人对药物的依赖将会更大。比如，中国不远将来的高血压患者将至少有1.6亿，癌症患者也至少有450万，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需药市场。虽然今天中国的药物市场相对欧美还比较小，对创新药的消费量仅仅是第4名或者第5名。但是大约3到5年后中国的药物市场将会长成为世界第二。
其次，中国科学的崛起为制药产业提供了充足的人才。去年英国的《自然》杂志调查显示，中国科学家在国际顶尖杂志上发表的论文仅次于日本，大概一两年后就要超过日本。从论文的数量和质量来看，中国的科学确实是起来了。而且青年人才的储备实在是太庞大了，即使有一部分到国外去留学，这个储备还是非常非常大的。还有就是海归。大批的高级研发人员，有多年的制药经验，甚至有高层管理经验的科学家选择回国。人才充足无疑是各大药厂进军中国的一个因素。
再次，中国的创新氛围为跨国公司所看重。中国在崛起，人们勤奋工作，愿意尝试新事物，勇于探索，积极向上，对生活充满激情。这样的氛围很容易出成果。相比而言，欧美各国的大公司则士气相对低落。利用中国的崛起，给公司带来一些活力，也是各跨国公司所求的。在一个远离本土的国度，可以尝试一些新的模式、新的做法，也许可以给陷入困境的制药业带来一线生机。在华做研发的这些优势已经越来越明显。
另外，中国的知识产权问题在制药业并无大碍。近年的实践证明，知识产权在制药业不是一个大问题。与IT行业不同，药物研发周期长达十几年，且中间环节太多，很少有人能够掌握全过程。以不当手段获取其中一部分技术奥秘的价值很小。IT企业将一个想法变成产品的周期是9－12个月，譬如苹果就是十来个月出来一个新的版本。但是药物研发是一下要搞十几年的，中间环节太多。即使有人偷其过程的一部分，也没有办法把它变成药。卖给中国的药厂不能消化，而跨国公司是不会买剽窃来的东西的。还有一个简单的道理：得了重病的人，是不会去买便宜的冒牌药的。有人会买一个盗版的iPad，但很少人敢吃盗版药，因为这是攸关性命的。所以制药业跟IT企业不一样，知识产权的保护不是一个大问题。
三、跨国制药公司在中国，或试探或大胆
跨国制药公司在中国，有一些只是试探性地做一些尝试，有一些则比较大胆地全面铺开。它们在中国的模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1. 做研发的外包 (Contract research organizations, CRO)。CRO是中国制药界的一个特色，发展迅猛，非常成功，大家都没预想到。中国的CRO不仅效率高，周期短，而且质量好，还有一个完整的保密制度。而费用则大大低于西方发达国家。一般做早期药物研发的费用是欧美的15-30%。很多国际制药公司到中国来，一开始主要就是想利用中国的CRO。
2. 做小规模的服务支撑。有一些药厂在中国做商业合作，即Bussiness Development (BD)。通过合作研究，技术转让，兼并收购、独占许可等方式来跟中方合作。还有一些做技术平台，服务支撑。譬如诺华 （Novatis）在上海的研发中心做表观遗传学方面的药物筛选，为全球其他部门提供服务。
3. 做地域性疾病的专用药。比如肝癌，在美国很少见，但中国却很多。跨国公司可以探索治疗其他癌症（如乳腺癌）的药在肝癌上的使用。有很多中国常见但美国不常见的病，所以做地域性疾病可以获得丰厚利润。
4. 做R&D的一段。有只做早期药物研发的，　如药物靶点和候选药物的发现，也有只做临床研发的，如临床一期二期。还有做后期临床的，如在欧美做完临床二期之后到中国来做三期。基本上是将R&D的一块拿到中国来做。
5. 做完整的R&D。典型代表是GSK的中国研发中心。定位是“End to End”的研发，即从药物开发的靶点开始一直做到三期临床。由一个部门负责到底，可以避免部门之间的扯皮。它最近又把中国做成在英国和美国以外的第三个研发总部。
跨国公司在中国的研发机构模式多样，很难说哪个模式是最好的。它们对中国制药业的影响，特别是对人才的引进，中国自主知识产权的构建，产业结构的调整，医疗健康体制的改革，社会保险制度的发展，都会有深远的影响，需要认真研究。
中国制药业：现状基础与远景未来

一、本土药企，尚无研发链
中国现有的药物研发企业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为跨国公司服务的CRO，另一种是自己土生土长的药企。
中国大概有4000多家药企，包括国营的、合资的和私营的。它们以做仿制药为主，几乎没有完整的创新研发的能力。其中大约 10－20家是国有的大公司，有一定的R&D的能力，比如华北药厂、东北药厂、以及国药集团。有大约100－200家属于中型公司， 它们中很多是做中草药或一些特别的复方药物。还有1000－2000家小公司。
大型制药公司，不管是国有的还是私营的，大的有约10000名员工、10到50亿美元的年收入。盈利相当不错，但缺点是缺乏创新药物的研发能力和开发链。往往是做一个药或几个药，很多是仿制药。尚未建有一个早期、中期、后期互为关联的药物研发链。这是导致中国药企无序竞争，难以可持续发展的要因。另外一个要因是，跨国大药企的研发投入是其销售量的15%，而中国药企的这个数据仅仅是1%。
客观而言，中国药企有自己的优势：生产能力强；与中国的药检局（SFDA）有很多年的交往经验，熟悉中国的药物报批管理制度；有非常强的市场和销售；有富足的资金，有了一些后期研发的能力。弱势就在于基本上没有R&D的能力，研发人才严重不足，研究转化能力差，还有就是缺乏有影响力的品牌。

二、由CRO起步，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中国的新药研发外包（CRO）做得非常成功。首先是价格便宜。临床前研究外包大概是欧美的三分之一，临床实验外包只是欧美的百分之十五。其次速度快，比一般外国的CRO 要快一倍。且保证质量。保密性也做得好。还有就是灵活。即使是中途需要修改方案，中国的CRO也能很好配合。比较出名的CRO有药明康德、Chem Partner等等。中国CRO的市场已经很大，有十亿美金的营业额，并且还保持着20%的高速增长。
发展良好的 CRO对整个中国制药业具有奠基性的意义。CRO的影响大概有四个方面：第一，CRO可以招募和培养人才，CRO很多高层的人都是从外国药厂聘请过来的，这批人会对今后中国制药界的发展有影响；应届大学毕业生到CRO里工作，会接触到制药的不同环节，对药物研发整体或者部分有所把握，他们也会成为大制药公司的人才后备。第二，CRO发展建立了一批技术平台，现在的CRO是一个边学边做的过程，慢慢将会形成自己的技术和平台。第三，CRO已经累积不少资本和经营的经验。以后的发展方向应该是整合外包（Fully integrated CRO），既做化学，也做生物，还做药代动力学毒理和临床实验。CRO有资本有经验，有技术有人才，就有可能转型成新的生物高科技公司了。估计今后几年会对中国的生物高科技创业有所作为。

三、未来，打造品牌药物，打造实力药企
中国制药业，包括CRO和其他各种性质的药厂，接下来的重要任务应是打造品牌。任何产品，产生价值最大的有两项，一是知识产权，二是品牌。以iPad为例，一台500块美金，大概十块钱是制造商赚到的利润，成本就更低。但是，苹果公司赚大头，来源一是其知识产权、创新、技术，二是其品牌。光一个苹果iPad的名字，估计至少也要赚200多块美金。中国的药企要真正走向世界，品牌将是一个非常值得重视的问题。两个药效相同的药，病人会买比较知名的药厂生产的，这是一个心理因素，病人觉得大药厂的药质量高。品牌效应在医疗保健行业是非常重要的。如何建立自己的品牌呢？首先要保证质量，加强检验及销售渠道的管理。同时，也要注意包装，注意形象宣传。品牌形象不是短时间可以形成的。必要时可以通过兼并国际品牌来实现品牌的升级。
中国制药业未来需要通过各种方式形成实力雄厚的大公司。制药业是个高投入高回报的产业，需要雄厚的资金。中国的药厂现在资金积累已经不少，但与跨国大公司比差距还很大。现在中国有几千家药厂，但世界上有名的大药厂也不过十来家，要与跨国大公司抗衡，中国的药厂必须整合。整合后研发、管理、生产和销售的能力都将扩大。估计今后5-10年中国大药厂会发生兼并，并上国际股市融资。有了足够的资本，就需要去收购一些特别有价值的、有创新能力的公司，包括海外的生物高科技公司。进行技术、文化、管理等方面的融合。这是获取知识产权、延揽科技创新人才和高级管理人才，改善管理的一个非常有效的方法。

政府可以做什么

中国制药业的一个特色是政府支持。世界上除了新加坡几乎没有一个国家对新药研发会有中国现今这样大的投入。中国九大支柱产业，生物医药是其中之一，今后5－10 年都是这样，有大概一千亿美元的巨额投入。新加坡有相似的巨额投入，但缺乏中国的诸多优势，如人才、市场、创业精神等。中国有12个已建或在建的生物医药园区，包括上海的张江高科技园区。政府还出台了一系列措施，延揽海外优秀人才。
当然，尽管政府极力推动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新药研发，希望促进制药业的发展，但这个过程中也存在不少问题。因此提出如下改进建议。

一、强调临床药物研发。中国的基础科学上升势头明显，但因为还处于早期阶段，目前强调的是论文的数量和质量，而非强调研究本身对社会经济发展的直接带动，但这种影响和带动，在医学上就是对疾病的诊断治疗，是很快就会面临的课题。
基于以上的讨论，笔者建议，就发展中国的生物医药产业能力而言，政府的决策者应鼓励和大力推动转化医学和临床应用的研究。可以设立几个像NIH实验医学医院那样的转化医学研究中心，从事开创性的临床和转化医学研究工作。包括对一些中国人特有的重大医学问题、疑难病症进行会战；推动基础科学家与临床医生之间的深入交流；对突发的健康和社会安全问题(如SARS)做出快速反应；　建立起实验医学的基本能力，如根据遗传学和流行病学选择病人做临床实验、生物标记物、影像学、早期诊断和治疗的研究等。

二、投资企业研发新药。中国把大部分新药研发资金投入到学术研究机构，而不是企业做创新药物的R&D。另外，中央和地方政府对企业的投资大部分投在基础设施建设，比如造楼房、买仪器等等，这对提高企业创新能力作用不大。对此，笔者的建议是，设立专项基金，让大学，学术机构与企业一起合作进行转化医学研究。另一种是由政府和企业联合出资进行创新药物研发。还可以设立类似NIH的“小型生物高科技企业基金”的一系列机制，推动大学科研单位从事具有应用和产业化潜能的创新型研究，鼓励科学家创业，刺激小型生物高科技公司的组建和发展。资助的方式应该是“里程碑”式的，有严格的“事后考核“，做成一步，再投下一步。投资基础设施的，也要有完整的退出机制，不能一下把钱全投进去，也应是“阶梯”式的逐步推进。

三、高薪多途延揽人才。现在政府有许多给大学、科研单位的人才基金，如“长江学者”、“百人计划”等。这没有错。目前大学教授的工资低，学生的工资更低，这很不合理，大幅度提高学生和教授的工资才可能把人才留住。中国药企人才不足的情况更严重。笔者建议，要为教育改革和领导型人才招聘提供资金，一方面通过教育的改革来为国内药企提供研发型人才，另一方面从国外招募高水平的药学人才。中组部的“千人计划”，有一部分是给企业界领军人才的。但是还很不够。要有多种形式的人才延揽，挽留措施，特别是与企业创新药物研发和生物高科技创业绩效挂钩的人才计划，如绩效奖金，可兑现股份，等等。

四、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和转化。国内企业和研究单位的自主知识产权的意识都不够强，即使申请了专利，保护性也不强。还有一大部分是“无法转化”的，即专利申请后没人用。中国的药监局越来越强调创新药，所以仿制药的路越走越困难。有专利保护的药物可以占到32%的市场，拿到85%的利润，政府应出台并实施好相应法规，以确保创新药的保护。更为迫切的是推动知识产权方面的人才引进和培训，建立诸如“技术转让办公室”之类的专业知识产权机构，来帮助科学家和研究单位保护，转化研究成果。

五、改进新药审批政策。SFDA 的审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要长，美国基本上是一年，中国一般要一年半到2年。可能是审批专家的知识更新不够，所以过分严谨保守，标准也不是很清楚。药物定价、保险清单、赔付政策也不太清楚。 药物价格需要根据市场的情况来制定，像减肥药这一类的可以定价高一些，而一些救命的药就不能够定价太高，以致病人难以承担。可以用新药审批的政策来刺激创新。（李辉整理）

孙艳红

总结的不错，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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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企业一讨论这种问题就只剩下等死和找死两个选项了。